第二天嘉允起得晚,醒来已日上三竿。
教学楼那边排了一圈人,还有许多陌生的家长。嘉建清带来的团队今日正式开始义诊,嘉允站在教学楼门口,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横衝直撞地跑出来,拖着一只有些瘸的腿,扑进一旁等待的母亲怀中,打着嘉允看不明白的自然手语,像是很欢喜的模样。
进到走廊,第一个教室是盲童和低视力的学生在做筛查体检;第二个教室留给智力发展障碍及自闭症的孩子们;走到第三个,里头排满聋哑重听的学生。
计许安静地坐在诊桌前,郑主任正在为他检查外耳道。随后他带好原先的助听器,嘉允看见他嘴唇动了动,和郑主任开口交流病史。
交流得并不费劲,嘉允发现他同人交流时,还是习惯性地读唇语,偶有沟通不便之处,他会做一些简单的手语辅助。
他们谈了很久,久到后面的家长都有些不耐烦,不停地催促,并将自己的孩子一直往诊桌前推。
计许结束诊疗后对着后面的家长们鞠躬致歉,他独自一人,瘦高的身型显得格外寂寥。
往出走时看见了嘉允,脚步微微一僵,又垂眸看向别处。
嘉允无奈,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人。
今日天气极好,艳阳高照下远处的群山苍翠连亘,山花丝丝簇簇拥络在一起,墨黑色的峭壁山峰巍峨险峻。这里是山下的村落,是这千沟万壑之中的一粒尘埃。
嘉允沐在阳光下,浑身弥散着舒倘慵懒的气息。计许经过她身旁时,听见她笑着同他道了句:“早啊。”
他抬起眼皮,几不可查地点点头。
嘉允跟在他身后,去了食堂。见他坐在灶台下的锅炉边生柴,嘉允便蹲在他旁边。
“这里还在用柴?”嘉允探头往灶膛里看,随口一问。
计许盯着火,目光纹丝不动。
片刻后起身,将自己坐着的小木矮凳置于嘉允身后,他抬脚走出去。
五分钟后,他捧来一碗菜粥,米粒浓稠汤白饭香,嘉允自昨夜饿醒后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,肚子里空得难受极了,如今闻到这粥饭香气,倒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。
他将碗递给嘉允,自己蹲在一旁生火。
柴火燃烧时劈啪作响,暖黄的火光印在计许脸上,衬出他分外明朗的面容,嘉允小口进食,又扭过头笑说:“你还会挺疼人。”
他大约是没听懂,眼神愣了愣,往里又添了次柴。
嘉允实在无聊,于是问他:“你们这,有些什么好玩儿的东西?”
计许这回听懂了,抬了下眼,思考半晌后摇摇头。
嘉允随之沉默下来,气氛一时有些凝重。过了很久,计许才听见她小声地嘀咕一句:“我想回家……”
今日午饭开始得有些迟,嘉允坐在一群大人中间,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可怜。
小童助理问她:“今天怎么不和朋友们坐在一起?”
嘉允抬眼望向学生们坐的区域,见计许面前坐着的女孩还是先前那一个,撇了下嘴角,默不作声地挑着饭。
下午义诊继续,暑期的学校首次迎来人满为患的场景。嘉允嫌烦躲进宿舍不出来,一下午过去,竟也没人来喊她一声瞥她一眼,全当没这么个人似的。
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冷落的滋味,心里不大好受,躺在床上不肯起来。
傍晚,霞光透过小方窗投进屋子里,心情是说不上来的沉闷,一日下来,嘉允算是看清嘉建清的决心了,他为这里的孩子忙前忙后,出钱又出力,倒还真像是顾浅说的那样,老东西是来这儿忆苦思甜的。
嘉允想了一下午终于想通,在这穷乡僻壤惹怒嘉建清对她也没什么好处,既然一时回不去,那她便自己找些乐子快活快活。
她从床上起来,顺手将头髮扎起,在脑后挽了个低丸子。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,嘉允慢慢晃到操场上活动手脚。
日暮垂照下的槐阴稀疏,计许坐在树下,面前摆着许多被劈成细长条状的薄竹片,他怀中抱着一个即将完工的蒸笼,手上动作麻利又轻松,快到收尾处,他拾起地面上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弯刀,食指抵住篾条,倏地一拉,再将尖细的篾条顶端塞进接口处,一个精细的篾製蒸笼就完成了。
嘉允看到出神,不由喟叹一句:“这你都会做?”
计许抬头看她,夕阳将沉,炊烟缭绕,远处传来牲口回笼的赶叫声。嘉允就这么站在一旁,眸色微敛,白釉般光润的脸侧落下两缕发丝。此时忽地从枝叶间漏了一抹光,悠悠散下来,赤橘色的霞光印在她脸上,烘衬出一丝丝微妙的气息。
日光静淌,如酒意般渐渐酝酿开。
计许有些僵硬地移开眼,捡起一根锯好的竹节,用弯刀一寸寸将其剖成青白分明且粗细均匀的篾条,此后削尖、打磨、拉撬、编织,每一个步骤他都能极具耐心地完成,他手下熟练精巧的动作,一看就是历经了多年的磨练。
嘉允站着看了会儿,正欲起步离开时,见他拿起一个已完工的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