句号做结尾比问号更透着生冷。
好像对面那人已经黯然到绝望,一声质问并不抱任何回覆的希冀,而是为吐胸中哀气。
他这是在卖弄可怜,江羚很清楚怎么一回事,更年青者的特权,近似于撒娇,多了湿而重的分量,沉甸甸要把她心口往下压。
她才不能由安室胡闹,自己不是那种会替任何人背负责任的人格,今日一晌贪欢,往后谁来收场?尽管放在其它时候,她从来考虑不到这些,遑论想得起责任二字。
索性关机,塞到枕下,又抓来衣服盖住脸,想强制大脑休眠,荒唐就此刹车。
“姐,我很漂亮对吧。”
安室将一束淡紫色鲜切豌豆花插进瓶里,拨整了角度好使它们姿态别致,一张脸就从花束后探出来,葳蕤的花叶倒成了陪衬。
对于他这张脸,上天都会引以为傲。
轮廓有锋棱,线条却流畅,无一笔是多余,无一笔不绝妙,驼峰深则险峻,矮又势弱,眉眼间距宽一厘就漠然,近一厘又风情,眼褶弧度亦同,高一分显吊诡,低一分妩媚有余,如此正好介于魅惑与纯真,可偏偏这种美最可贵之地在于似神明呼出的一口气,清隽自然,不见匠心。
你问江羚怎能不心折。
江羚忽生出一点自省的困惑,她性贪婪,即便未生歹念,对于这神秀的造物,难道不也暗怀私心,不愿旁人能比她以更密切的身份去亲近与占有?
承认吧,男孩口中的每一声姐姐,都是她自愿、亲手播下的业因。
如果再将他推开,也许他就要和自己无关了。
“很美,”白惨惨的日光月光灯光通通穿透他,江羚伸手抚上他的脸,像在摸一件薄胎瓷,“美到我不舍得。”
安室也伸出手,抹过江羚眼下,“姐,你怎么哭了?”
这一问就把江羚问醒了,她坐起来把灯打开,有衣裳从身上滑落,原来她蒙在脸上的是安室那件外套,梦里悸动浓沉,醒来也不及消散,指腹贴上脸,连水痕也是新鲜的。
有的梦,她分不清梦里梦外,醒犹未醒,眠难再眠,意乱心烦,不如出去走走。
拔房卡下楼,外面雨已歇了,门口正好有客人下的士,江羚顺势坐上,看一眼时间,凌晨近两点钟,浮末四点钟打烊,还赶得上。
今晚她不想一个人喝闷酒,于是给朋友打了个电话。
等了有那么一会才被接听,那边哈欠连天道:“古有怀民亦未寝,今人隋柔以古为鉴,早早就寝了。劝你也少熬夜,可不比年轻时候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江羚的手指移到挂断标识处,“记得帮我和狼哥问好,别让姓沉的听见。”
“好,酒喝够了也想着来我店里坐坐。”
仅有的这位朋友不比江羚爱当夜行动物,也拒绝酒精香烟夜场过山车等一切和危险刺激沾边的事物,人缘极佳,生活平静顺遂,旁人常常难以理解她们如何成了朋友,江羚其实也不理解,也懒得理解,友情和爱情往往一样的麻烦,一样的薛定谔。
在浮末门口下了车,仍做她的独行侠,也许——
“砰!”
好结实的一声。
江羚怀疑自己是否钟爱在路边捡受伤的男子。
那道闷响是因为有人被从浮末扔了出来,重重摔在地面,听起来实在疼。
江羚原以为是碰上什么不规矩的醉客,当地上躺着的男人支起上半身,她看着很面善,想起是上次来时的那位侍酒师。
怎么看都不觉得是讨厌的人。
周围有看客唏嘘,左衔吐了口浊气,正要起来,见到一只女人的手掌递来他面前。
他记得这只手上湖蓝的猫眼甲。
于是他握着江羚的手站起来,同她打招呼,“新发色很漂亮,很适合你。”
“谢谢。”江羚睨了眼浮末门口霓虹闪烁的灯牌,问他,“怎么回事?”
“小费拿得多,就不能不穿同事的小鞋。我没忍住,和他们动了手,饭碗砸了。”
“伤得重不重?”
左衔活络一下筋骨,摇摇头,“皮外伤。”
“一个月小费能有多少?”
左衔说了个数,确实容易遭人眼红。
江羚就望着他笑了,“你这张脸值得。”
他的脸是很地道的中式俊俏,剑眉稍扬,桃眼灼灼,鼻骨高直,唇珠饱满,利落舒展,远胜那几年青春刊物的封面模特。
听江羚这样讲,他隐约露出赧色,摸摸颧骨,“都破相了。”
江羚又问,“你多少岁?”
“过了年二十岁。”
“很好的年纪……还很年轻。”
“怎么,难道我该叫你姐姐?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大。”
江羚不知想到什么,对他道:“不是你调酒,我喝着倒没意思。不如你开个价,陪我一晚?”
“如果我答应你,你会不会认为我平时也接这种活?”
左衔笑的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