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雨仍旧清冷冷地下着,不晓得是否因为重伤初癒,或者什么其他的缘由……蔓蔓有些萎靡不振,魂魄透着莫名的倦意,竟是失了到屋顶淋雨赏春的雅兴。
幸好,如今时代不若从前,她总是可以找到打发时间的法子。
对蔓蔓而言,时代变迁带来最大的好处,大约便是无需踏出芳菲院,也能看遍世界的大山大水──只要打开电视;她取出小阿衍买来的清酒,配上一盘薄盐毛豆,兴致勃勃地看萤幕里那些年轻孩子们云游四海,色彩鲜艷的异国小镇,皑皑白雪覆盖山头,一大片嶙峋怪石铺成的冰原,都是她从前不曾想像过的景色……
「荆姑娘。」
气质温润的男人冷不防在她身边落座,对比他的平静,她却是一口酒差点吐出来,她擦了擦嘴角,目瞪口呆地叫道:「鬼差大人!」
他泰然自若地道:「昨日我尚有些话,想对你说。」
「哦,什么事?」
「荆姑娘,你已在这院中守了三百多年,我昨日问你有什么执念,是真心想要帮忙。」
「……我也是真心的,你当真帮不了我。」
蔓蔓扶额,是她失算了,冥府的鬼差岂是她一句话便能打发的。
男人却彷彿未曾听见她的拒绝,照样对着她长篇大论了一通道理。
「若是有冤枉,在下可以略尽棉薄之力为您奔走;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仇恨,斗转星移,人世已过数十载,您的仇人大抵已经死了;若是馀情未了,那就更该放下执念,步入轮回,转世之后,才有机会遇见故人啊……」
「说完了?」
他说得越多,越是恳切,蔓蔓越是面无表情,她深吸一口气,十分体贴地抬手,指引他方向。
「大人,门在那里,慢走不送。」
过了几日,乌云仍旧沉沉压着天边,水雾却淡了些,乍暖还寒的天气。
蔓蔓屈起腿坐在屋顶上,白鷺鷥在田畦间竞相追逐飞舞,麻雀落在屋簷一阵喧哗,潮湿的霉味混着泥土的清香,东风染尽三千顷,绿波春浪满前陂,一派间适平和的景象。
木门轻响,那抹竹月色的身影又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安寧。
「荆姑娘。」他仰头望着她,依旧是那般不慍不火的态度。
「……鬼差大人。」
「您还是听我一劝……」
「大人,」她闭了闭眼,简直鬱闷到了极点,不客气地讽刺道:「你不收我魂魄,也不离开,究竟想做什么?你不无聊吗?」
「无聊?」男人愣了下,却是十分诚挚地向她解释:「姑娘与我相识不久,许是不知,友人皆知我爱花成痴,荆姑娘既是花鬼,便也位列群芳,若能与姑娘相交,替你完成心愿,又如何会无聊……」
「滚!给我滚!」
三百年来,她自认脾气收敛不少,不再轻易为小事动怒,这人竟是两句话便引得她破了戒,按理花鬼是不会被活活气死,然而她这一刻着实有些不确定。
枯黑藤蔓轻微颤动,彷彿随时要暴起伤人;蔓蔓气得闪身回房,碰地关上大门。
「我怎地就没看出他是这么囉嗦的傢伙!」
又是一日。
雨云终于散乾净了,一弯月牙高掛,迢迢星河烁银光,蔓蔓从里屋漫步至芳菲院,便见熟悉的身影负手立在荒凉的院落里,自在地欣赏天上难得的美景。
再次看见他,蔓蔓实在是也没有脾气了。
她对着如水夜色长叹了口气,静默片刻,终于妥协。
「我告诉你,你便会放弃,别来烦我?」
「若当真非我能力所及,我便放弃。」他温声应道。
「那好吧,」她伸手,指着围墙边竹枝零落的园圃,「你瞧见那一排蔷薇架了吗?我在等蔷薇花开。」
说出口的剎那,往事不期然涌上心头,所有的细枝末节,她几乎都要忘光了,唯有那一句承诺,她总是记得太清楚。
「……有一个人答应过我,待满院芳菲,他便会回来。」
然而,年华似水匆匆流逝,任墙外如何东风拂柳,落花飞絮,芳菲院里,愣是数十载如一日的枝条萧瑟,只有一缕暗香,兀自茫茫等待,执着人间。
「因为他一句话,你在徐家守了这样久的时间。」
男人言语间有一丝疑惑,蔓蔓垂下眼帘,遮去其中的痛色。
「你怎地不说徐家忍让我这样久的时间?」她语气平静地道:「他们如今尚且愿意遵从祖训,指不定哪日小辈们顿悟了,发觉我就是个佔着他家古厝不走的缠人妖怪,便将我渡化送进轮回,那我也无能为力。」
「你嘴上这么说,仍是对徐家后人多有回护。」
「人呢,须得知恩图报,我虽是花妖……不,如今只是没用的花鬼,却大约比许多凡人都还要懂得这个道理,我和他们祖辈的恩怨,是我和他们的事,与这些小辈无关,」身后的屋子里亮着一盏灯,柔和而温暖,像是那个傻孩子灵魂透出的顏色,她轻声说:「更何